玩狗轶事(小说)

体校毕业生姚边，人高马大，四肢发达，分配到某荒僻乡下初中任教，每天都觉得精力过剩，无处发泄，因此惶惶不可终日。

姚边有三大爱好：洗澡、骑摩托、玩狗。洗澡是在体校养成的习惯，属最佳保留项目，技艺纯熟。只见姚边黄昏时分端着白瓷盆来到水龙头下，卸去外衣，展露出一身坚实饱满的腱子肉，真乃史泰龙移民，蒋门神重生。接着将水大盆大盆从头上浇下，喝令两个学生打肥皂，搓背，直累得两个学生手指抽筋，叫苦连天。

姚边意犹未足。他想骑一辆摩托车，带两条狼狗，到大河去洗，引人围观。人是武人，狗是狼狗，那才叫尿性！姚边一咬牙，从工资里抽出三百元，买了两条狼狗崽子，又怕喂不活，在村头找了一个耳聋眼花，走路打晃的老太婆，无儿无女，孤身一人，姚边绝对放心，将狗托她喂养。

老太婆把姚边交付的两条狗崽子都弄出去卖了。

姚边在校给学生上课，心里无时不挂念那两条小狗。第二天，姚边飞车去老太婆家，问：“狗呢？”

“不能说，那两条狗用绳子拴不住，都挣开绳子跑了。”老太婆说。

“啥啥啥，你气我，那你不能追吗？”

“你看我这样，七老八十的人了，能追得上它？你想想，它是个四条腿的生灵子，它这个家伙跑得多快呀……”

“别说了，你得赔我。”

“老天爷，你也真敢想！我没儿没女，一个死老妈子，拿啥来赔你？”

姚边仿佛被分解了一样，顿时从头到脚一片冰凉。

姚边想写总结，写不出来；想写日记，又没这个习惯。丢了狗心里干窝囊，看谁都有气。心情不好，体育课也换了教案了。

“男生做俯卧撑，每人做一百，趴下，做！”

“老师，你咋恁狠？”

“你，出来单做，一百五！”

“哎哟我的妈呀，早知道不说了！”

“女生都过来，蛙跳，二百！”

这时候从女生队里走出一个学生，叫蒙小婧，要请假。

“你咋回事？”

“我今天身体不舒服，不能上体育课。”

“胡说，你这不好好的吗？回队。”

“我不管，我就回家。”蒙小婧扭着身子撒娇。

“你敢？”

“就敢！”

姚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，有个媒婆给自己说媒，说是大队支书的闺女，姓蒙，还没毕业，家里有钱，学习也不好，不指望上学了，给姚边介绍。不是这眼前的蒙小婧吗？想到蒙小婧就是自己的老婆了，陪嫁可能还是摩托车，姚边心里一热乎。转念又一想，老婆面前得立威，不能让她随随便便的，就沉下脸来，喊道：“就是不准你假！”

蒙小婧一生气，跑到树底下凉快去了。蒙小婧绝对不是省油的灯，上一回体育课玩铅球砸翻了一个女生，把姚边吓得抽抽。蒙小婧边凉快，边喊一伙女生都过来玩，别上课了，姚边没有好办法，赶过去抬腿一脚，踢在蒙小婧屁股上，训道：“你敢跑！”

蒙小婧从来没有挨过这样的揍，马上大哭。找校长告状去了。过一会，校长传姚边，埋怨姚边太粗暴，命他给蒙小婧赔礼道歉。姚边孬着脸进校长室道歉，无论怎样说好的，蒙小婧只是一个不依不饶，还说老师怎么能随便打学生，是啥教养，还是个人不。姚边碰了一鼻子灰，又从校长室跑出来了。

下午，蒙小婧的家长又到学校找姚边，拉到校长室里，劈头盖脸又是一顿，像训小孩似地，说媒提亲的事也不提了，根本不把姚边当个玩意看。

姚边恼死了，只想喝点酒赶快晕过去。放晚学的时候，硬扯住吕老师，问：“喝点去不？”

“不行，家里还有条小狼狗，我得回去喂。”

“啥事，让媳妇喂。”

“她不会喂。”

“咋又不会喂了？教给她，坐床上，解开怀，把狗揽过来……”

“你这孩子瞎包不？我这会子真急着回去，别闹了。”

吕老师要走，正巧一个细挑儿女生也往家走，她牵着自行车，小细腰一拧一拧的，花枝乱颤，一看走路的风格，就知道蒙小婧来了。

蒙小婧贪近，想从姚边和吕老师之间穿过去。天黑大家都乱挤，她没把姚边当回事，但是姚边一眼看见她了。姚边故意喊她：

“小婧，你回去帮吕老师喂狗！”

小妮子假装听不见。眯缝着眼，用自行车顶前面的车。

姚边又喊：“喂，你回去帮吕老师喂狗！”

蒙小婧扭过脸来，冲姚边恶狠狠地叫道：“我——喂——你！”

我承认，写姚边和蒙小婧有伤风化，也没有意义，但我只能这样写，才算对自己年轻的日子有个交代。当初我和姚边一块被流放到那所荒郊学校，寂寞无闻地度日，寻点消遣和刺激都寻不到。后来，姚边请我喝酒，哭着给我借钱，说暑假后无论如何要离开这个鬼地方，不论花多少钱都要进城。姚边甚至还闹着要转部队文官，情愿死在前线也绝不呆在这儿了。紧接着，我在学校不顺心生了重病，年轻轻的办了病休，成了当地的一大笑话，教育界、工人界甚至妇女界都把我挂在嘴上当笑料讲。最后姚边也没能进城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1999年3月13日——14日